武震:非典账单,不能承受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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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 2008-04-02 16:52 文章来源: 东方早报
关键词: SARS 后遗症 医务人员 点击次数:

 
姓名:武震,30岁,北京丰台区花乡医院原内科护士,非典时于北大人民医院急诊科实习。

感染原因:2003年4月10日晚,转送一位急诊病人时不慎感染,后得知该病人为北大人民医院第一例非典病人。

现状:10处骨坏死,2007年1月进行骨移植手术,工伤八级。

见到武震时,她正躺在中日友好医院骨科的病床上,输着液,脚上还打着骨牵引。她热情地招呼我们坐下,苍白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武震的骨头移植手术恢复不太理想,原来的工伤七级可能要改为八级了。

出院的时候哭了

当非典在北京突然爆发时,26岁的武震正在北大人民医院急诊科实习。2003年4月10日晚,急诊科收治了第一例非典病人,武震正好当班,“当时没有什么防护措施,后来才知道是非典患者”。值完夜班,武震回到家中,开始畏寒、发烧、呼吸困难。出于职业敏感,她迅速收拾好东西,正式入院治疗,后被确诊感染“非典”,转至长辛店医院隔离病房。

饱受病痛的折磨,也差点与死神擦肩而过,躺在病床上的武震却每天都很兴奋。因为长辛店医院所有非典患者中就她一人是医护人员,大家都很照顾她,朋友们也都打电话安慰、鼓励她,觉得特光荣。一听到广播里“众志成城,共抗非典”的口号,武震马上心潮澎湃:出了院,我还要上前线!我有抗体了!

然而这种激动的心情在出院时骤然转变。“七万!听到这么多钱我当时就懵了!”非典期间,医护人员的治疗费用由单位支付,可武震是个例外。非典是在人民医院感染的,可人民医院是实习单位,并不是工作单位,不好开口要钱;工作单位是一所乡镇医院,还没给职工入医保,武震也没办法享受医保报销。院方一直在催缴费用,武震焦急万分,一筹莫展的她想到了学校,“我是在实习期间被感染的,学校应该负一定责任……”,然而学校的态度十分坚决,称她为成人教育,不归学校管。

只能回过头来找单位。单位虽然很同情她,但数额七万元的治疗费用,对于财政状况本身就很拮据的乡镇医院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支出。领导建议武震一边找乡政府,一边找卫生局,单位也尽力筹措。无奈之下,武震只好“厚着脸皮”去求人民医院,依然没有结果,“人家说你怎么不早找啊,03年底前有这个政策,现在没了。”

武震个人先垫付了一部分费用,单位支付了一部分。直到2004年夏天,在她和家人的多方奔走下,乡政府组织了一次捐款,丰台区民政局给了一些补贴,自己掏的费用才算了结。

不得已放弃治疗

重获新生的武震很快欢欣地上班了,她很珍惜这得来不易的生活,也对未来也充满了憧憬。然后10月份的一份核磁共振报告,打破了生活的平静——由于非典时使用大量激素,导致股骨头坏死。像所有后遗症患者一样,她震惊、哭喊、郁闷,但摆在眼前的事实,逃避不了。

2004年3月,武震和几十位非典后遗症严重患者集体入住小汤山医院进行疗养。然而武震仅仅呆了三个月,就没钱继续住下去了。她说当时特别不愿意离开,因为复查片子时,看到别的病友都有改善,自己却没有时十分着急,“留下来治疗应该会好一些。”她始终觉得委屈,“为什么有钱就能住,没钱就不能住?”

可是哪来的钱?乡里已经捐过一次钱,向单位要钱,也不太可能。非典的治疗费,单位已经掏了不少,也到处争取,为她“讨到”了一些钱。剩下的一条路——只能向家里要。自己的家境,在农村都不算好,父亲是锅炉工,后来被买断工龄,只能在取暖的季节里找到工作;母亲是普通农民,几乎没有收入来源。为了自己,父母已经操了不少心,不能再向他们伸手了。

无奈之下,武震只能放弃治疗,回到单位继续上班。平时吃一点预防骨质疏松的药,每三个月复查一次,没有任何理疗可做,疼得厉害了就打几天吊针,吃点止痛药。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其他病友“车接车送”的待遇,每天骑着自行车上下班,车后面架着两个拐。医院为了照顾她,将她安排到住院部收费处工作,虽说不太劳累,但和门诊医生的待遇相去甚远,最关键的是,不在一线就失去了最好的学习机会。

不能在心爱的岗位工作,没有钱巩固治疗,反反复复想着这些事,武震整天郁郁寡欢、心情压抑。“当初就不要救活我,让我死了算了!”在卫生部的心理调查中,测出“重度抑郁”倾向,后经安定医院确诊为抑郁症,一直服药治疗。

2004年9月,武震特意请了一天假,拄着拐来到北京市政府大楼。刚要往里面走,被警卫拦下来,“干什么?”“我----!”她笑着告诉我们,那一刻突然有了前所无有的勇气。信访室里面人头攒动,空气浑浊,有点像火车站售票大厅,夹杂着各地的方言,每个人都很激动。“开始不好意思进去,后来一想我没做什么亏心事,是国家和政府把我忽略了。”弱小的武震拼命挤,怎么也挤不进去,只能在后面等着。一位女干部注意到这个拄着双拐的女孩,走到她跟前。刚开口问怎么了,武震的眼泪刷刷就下来了,“我是因公感染非典的,因为单位没钱,没法支付我的医药费,不能继续治疗了……请问对我们这些人究竟有没有政策?”女干部给了她卫生局的地址,说正管这事呢。

第二天,武震拖着疲累的身体来到卫生局。一听是感染非典的后遗症患者,工作人员把她单独叫到一个屋里,给了一张表,各种信息记录得十分详细。“填完表格,我觉得开始有点眉目了。”等待的过程还是有些漫长,一直到2006年4月,卫生部出台了“非典”后遗症人员医疗费用报销办法,对415名感染“非典”医务人员进行了工伤认定和劳动能力鉴定。年底,武震的遗留医药费全部报销,入了工伤保险,以后的治疗也有了保障。

“终于有人管了……”四年追讨之路有了结果,武震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然而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孩最终没有逃过厄运。2006年底,她的病情急转直下,双腿疼痛难忍,一查,左股骨头塌陷了。为了缓解疼痛,她选择了做手术,即使再站起来的愿望遥不可及,坚强的她依然会有好的治疗方法出现,或许,她已经习惯了越挫越勇。

武震在医院住了四个月,每天只能盯着天花板,她迫切地想要腿快点好起来,能到外面走走。

   作者: 丁香园通讯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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