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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瞬间彰显血脉相传的伟大文明
——地震后有关宗教、信仰与文明的思考

中国协和医科大学出版社社长 袁钟

近几百年来，西方国家的强大给世界带来了深刻影响，从而也产生了一种观念：他们是人类社会文明的代表，并负有传播和推广这样文明的神圣责任。“从根本上来说，他们自认为自己是一个现存的、或者是稳固的‘文明’的提供者，是一个向外界传递‘文明’的旗手”①

在对文明的认识和理解中，西方主流社会及学术界十分突出宗教的重要性。如著名的布罗代尔和亨廷顿，都认为文明最强烈的表现是宗教。在所有界定文明的客观因素中，最重要的通常是宗教，人类历史上的主要文明在很大程度上被基本等同为世界上的伟大宗教。②

尽管从内容和形式上世界的宗教有多种多样，但西方主流社会主要以基督教模式及思想作为普世价值，并以此为他们评价其他民族及文化的标准、原则和尺度。从而推广他们的信念和主张，要求有他们一样的倾向和态度。

如果与他们的宗教及宗教观不同或明显差异，就会被视为不文明或低等，列为异端。一则他们会极力排斥异端，站在文明中心的地位将异端边缘化；二则他们会努力以自己的“文明”改造其它的“不文明”，推广所谓的普世价值；三则他们还会以各种手段围剿异端。以尊重宗教信仰的名义围剿淡宗教或不信仰宗教的文化。

中华民族尽管人口众多而历史悠久，且具有丰富的优秀传统文化，包括儒家文化、道家文化等。但没有按某些西方人的标准信仰宗教。绝大多数中国人心中没有至上神，也没有对至上神的充分敬畏，没有升天堂的终极追求，没有赎罪的灵魂磨炼，没有时常忏悔的心灵洗涤，不参加定时的宗教仪式，不与神进行精神沟通等等。对某些西方人而言，这不可理喻、不可接受、也难被认同。
有意思的是，这个他们认为不信宗教的庞大民族，居然可以长期和睦相处共同发展，居然可以摆脱贫穷不再落后，居然可以迅速强大神奇崛起，居然可以没有他们的“文明”指导而如此文明。这严重违背了他们的普世价值，深深的伤害了“文明提供者”的自尊。

于是，一些人的心灵扭曲和愤怒开始表达，以维护宗教信仰的名义接见达赖，通过支持“藏独”干扰北京奥运火炬传递，让奥运火炬受阻刺痛不遵守“普世价值”的中国人，发表各种恶毒言论宣泄自己的不良情绪。

其实，世界文明是全人类共同创造的，包括占世界五分之一人口的中华民族所创造，而不是西方社会所独创。世界各民族本应互相尊重，互相学习，取长补短，共同促进社会文明，而不是排斥，围剿甚至企图替代其他文明，中华文明团结和滋养着世界人口最多的民族，维持和激活着这个庞大国家的生存和发展，是其他任何文明不可替代的。

在某些西方学者看来，文明最强烈的表现是宗教，在他们所处的环境可以这样认为。遗憾的是他们并不真正了解世界，文明最强烈的表现并不是宗教，而是信仰。信仰宗教、信仰儒家思想、信仰道家思想、信仰有利于本民族稳定和发展的各种思想或主义，都是文明。各民族的文明不一样，各种文明最强烈的表现也不一样。

我们尊重宗教信仰，因为人类在许多困难面前感觉无力、无助和失望，理智的经验中没有出路，只有到超自然的领域才能有力量、有帮助和有希望③。“进入这种心态，我们最害怕的东西变成了安全的处所，我们德行的死期变成了精神的生日，我们灵魂的紧张时期终于结束。”④

在许多场所，我们看见宗教徒祈求上帝保佑，面对灾难、面对死亡、面对事业受挫、面对疾病、面对精神痛苦等等。不信宗教的人们也会面对这些问题，他们为什么没有到超自然的领域去寻求力量和帮助？他们又如何面对这些在现实世界似乎无法解决的问题？
2008年5月12日中国四川发生了汶川大地震，在突如其来的巨大灾难面前，数万人突然死亡，数万人被压在废墟中面临死亡，几十万人看见面临死亡的亲人、朋友、同学、同事都无能为力，他们没有祈求上帝，而是以中华民族独有的传统精神与自然灾害抗争，表现出高度的理智、博大的仁爱、特别的坚强、非凡的勇气、崇高的尊严和至上的伦理。

许多人瞬间失去了父母、儿女或爱人，有的一家只剩自己。巨大的打击突然袭来，强烈的无奈和痛苦令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然而，我们惊奇地看到，他们不须借助任何超自然的力量，而靠自己非凡的意志承受住了这种打击。将自己投身于忘我的工作中，将自己的情感倾注到其他灾民身上，不停地奔波、拼命地工作，回避痛苦，让痛苦在时间中减弱。这是中华儿女在毁灭性灾害面前的顽强抗争、理性保护和情感寄托。

在10秒钟左右的生死选择中，不少人把生的希望留给了别人，留给了儿女、孙子或亲人，留给了同事和朋友，更有的留给学生。众多牺牲的教师里，有反复抢救学生而遇难，有用身躯保护学生而遇难，有因最后撤离而遇难。他们没有升天堂的高尚追求，却有保护后代的神圣责任。这是中华儿女在生死瞬间的第一反应和价值实现。

死亡是人间最大的恐惧，突然面对死亡的恐惧尤为严重，而少年儿童突然面对死亡是何等的恐怖。孩子们埋在废墟里，周围有死亡的老师和同学，尘土和鲜血布满全身，余震还在不断发生，他们却在黑暗中唱起国歌，唱“两只老虎”，翻书阅读，互相鼓励加油。孩子们不懂得靠神的安抚来超越死亡，却知道靠自己的坚强和放松来抵御死亡的威胁，等待生的希望。这是中华少年在死亡威胁面前展示的生命力量、团结精神和美丽灵魂。

有位杨大妈，女儿因为救人而牺牲，自己还被紧紧压在倒塌的楼下，救援的官兵花了很长时间，想尽各种办法仍难以将她救出，尽管亲人在呼唤、孙女在哭泣、救援者在鼓励，她居然选择了割腕自杀。希望救援者不要在自己身上花更多的时间，可以去救助其他更容易救出的人。她放弃自己的生命是为了不放弃更多的生命。中华女性舍生取义、气壮山河、人神共敬。

有位父亲，背着儿子的尸体翻越山路，让儿子回家。有位丈夫将妻子的尸体捆在背上，骑着摩托车回家。他们并不认为肉身与灵魂分离，只要将亲人的肉身背回家，亲人的心也被带回家。回到中国人的家里，一家人团聚，家庭的温暖让死者安息。中华儿女忘掉了生死，只希望仍然与亲人依偎在一起。

这些年，我们也常过时尚的感恩节，也见过信教的朋友在用餐时感谢上帝的恩赐，但真正的感恩，令人心底震撼的感恩只有在地震中所见。三岁受伤的孩子被解放军从废墟中救出，一边说“谢谢叔叔”，一边举手致谢；一群灾区的儿童，高举写着“你们辛苦了”、“谢谢你们”的纸板，站在风雨中；一位老年妇女，脸贴在一个大写的“谢”字边，倾诉自己的满怀谢意……这是中华儿女生命的感恩、真实的感恩、惊天的感恩！

地震发生后，国家领导人、解放军与武警官兵、医务人员和众多志愿者迅速赶往灾区，全国人民包括港澳台同胞，13亿人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不分贫富，不分贵贱，不分老幼，不分远近，都为灾区的伤亡而痛苦，为悲壮的抢险而流泪，为生命的奇迹而感动。全世界从未有过这样大规模的撕心裂肺和牵肠挂肚。他们不是以上帝的子民而如此团结，而是以中华的血缘连成一体，情感交融，并集合巨大的力量。

汶川地震是一场巨大的灾难，也是对中华民族的严峻考验，我们经历了那么多磨难、经历了那么多摧残。我们曾因落后而挨打，因贫穷而受辱，因内乱而涣散，因崇洋而自卑，但我们的精神血脉相连，我们的文明连绵不断，我们依然看见山崩地裂前的民族团结，生死瞬间的中华大美！

我们相信宗教的力量，但我们更相信中华传统信仰的力量。面对灾难和死亡，我们不喊“My God”，我们喊“妈呀”，我们喊亲人。我们有人间真情，我们寻求的帮助看得见摸得着。我们的亲人最可靠。我们几千年不变的血缘文化，不仅有家庭亲情、学校亲情、组织亲情、还有社会亲情。教师视学生为自己的孩子，领导明白“父母官”的责任，全社会都是兄弟姐妹。我们讲孝敬、护后代；爱家庭、颂团圆；唱夫妻、赞兄弟；重血脉、尚亲情。

中华传统教我爱国一家，长我孝道仁义；育我仁者爱人，养我浩然正气；明我礼义廉耻，强我坚韧刚毅；尚我师道尊严，拜我天下兄弟；美我勤俭持家，誉我克己复礼……泱泱大国，绵绵文化，血脉精神，骨肉灵魂，锻造数万万炎黄子孙，滋养一代代中华儿女。

我们尊重世界上所有的文明，也尊重宗教信仰。然而，我们同样尊重我们自己的文明，也希望别人尊重我们不一样的信仰，因为我们的信仰根植在我们骨髓里，令我们在任何困难面前都拥有巨大的力量。无论是我们的孩子或我们的老人，无论是我们的学生或我们的教师，无论我们的百姓或我们的领导。瞬间激活起我们无限的亲情，会不顾一切地去帮助任何痛苦中的亲人。

现代欧美的文明得益于欧洲“文艺复兴”，而当时复兴的是古希腊罗马的文化。中华的文明同样得益于中华精神的复兴，是要复兴中国传统的优秀文化和精神。汶川大地震是一场大灾难，也是我们民族精神的大展示，所有中国人尤其是灾区的中国人，让全世界看到：这里有一种不可超越、不可替代的中华文明。

参考文献

①埃利亚都.文明的进程.上册.王佩莉译.三联书店1998：116.
②Braudel FA. History of Civilization. The Penguin Press. 1994:pp 157~158.
③马林诺夫斯基. 巫术科学宗教与神话. 李安宅译. 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 1986:5.
④William James. 宗教经验种种. 尚新建译. 华夏出版社. 2008: 15.

 

摘要

我们尊重世界上所有的文明，也尊重宗教信仰。同样，我们也尊重自己的文明，也希望尊重我们不一样的信仰。因为这种信仰根植在我们的血脉之中，使我们在任何灾难和死亡面前都有人间真情。我们不寻求上帝保佑，但我们有父母、兄弟姐妹和亲人的帮助。我们有绵绵不断的血缘文化。中国在抗击汶川大地震中展示了中华民族高度的理智、博大的仁爱、特别的坚强、非凡的勇气、崇高的尊严和至上的伦理。

Abstract

We respect the civilizations across the world as well as various religions and believes. Also, we cherish our own civilization and want our specific belief respected by other civilizations. Such a belief roots in the blood of the Chinese people, which guarantees the true love of human beings always exists when the nation faces any disaster and death. The Chinese people seek help from their own parents, brothers, sisters, and other members of their family rather than asking for bless from God. The family-based culture never dies even in an era of globalization. The Wenchuan Earthquake witnessed the extraordinary wisdom, love, bravery, toughness, dignity, and ethics of the Chinese n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