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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优秀的医生是上帝用参天大树做成的椅子，当病人们诚心落座，他们也就甘心被压在了下面。当然，说这话的不是我，我同大部分实习同学一样，还在医院里战战兢兢地轮科，做着未来的医生。说这话的据说是二战时候的一名军医，姓甚名谁不详。我之所以会记得这么一句话，完全是因为有一个名为“总实习医师”的朋友成天念叨。对了，我要讲的的确不是做医生的道理，是一个小故事——当总住院医师遭遇总实习医师。

在泌尿外科轮科实习的时候，我们的总实习医师同学刚巧跟总住院医师同组。这里先要停顿一下，讲一讲什么叫做总住院医师，什么叫做总实习医师。总住院医师，顾名思义，就是常驻在医院里面，充分贯彻以医院为家精神的该科总医师，主要负责该科的急诊处理及其别科的会诊。总实习医师，就完完全全是一个新名词了，传播范围仅限于我们三人（总实习医师同学本身，泌尿外科总住院医师加上我）；总实习医师，也可以顾名思义，就是实习同学之中的“老总”，“如果有谁在值班时间遇到急诊手术而又不想上手术台，请致电138***”。只可怜我精心制作的这张传单最后被扔进了垃圾筒，我们的总实习医师同学最终还是没有将它张贴出来。她说，“我还不想被人遣送过江。”——与医院一江之隔的是芳村，也就是有名的脑科医院。

总实习医师同学其实只是一个非常痴迷外科的女生，可惜老天注定她要去内科“度过余生”——套用她的原话——她即将成为内科众多研究生中的优秀一分子。可是，我们的总实习医师同学还是非常喜欢外科。她说，“我要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上手术台的机会，这样才对得起我苦练多时的打结功夫。”为了争取尽可能多的上台机会，她想到了一个非常笨的绝招，就是多收病人。病人收得多，该组手术多，自然上手术台的机会也多。不过，这一招太绝了，有一个严重的副作用就是每天要写很多新收病人的病历，办很多出院病人的手续；间接副作用就是老师天天都以为是她值班——她天天晚上回病房去加班写病历、办出院手续，因为白天要手术。时间久了，以病区为家的总住院医师大为感动：“想不到现在还有像我当年一样用功的实习同学啊！”

我一直都以为我们的总住院医师同志是个有趣的人，严肃的医生。他的有趣在于出值班室一瞬，眯缝着惺松的睡眼，跻着拖鞋，头发根根直竖——据多组同学资料整合得来的结果。一出值班室，准确地讲叫做一进病区，换上白大褂，他立刻变身成一值得信赖的医生。

总住院医师是年轻医生，喜欢收急诊，积累处理病人的经验，这正中总实习医师同学下怀。总实习医师同学晚上回去办出院写新收，总是比当天的值班同学还积极地说：“老师，今天会不会有急诊病人来啊？”

总住院医师也不示弱，也念叨：“是啊，怎么一连几天都没有急诊病人啊？”

她又问：“老师，你黑不黑的？我一向很白的，在妇产科的时候，几乎值班从来没有遇到过急诊手术啊。”（特别注释：在医院里值班，黑就意味着总是遇到新收病人、急诊手术、抢救病人；白就是一觉睡到大天亮都没有什么事情）

总住院医师居然认真想想，才回答说：“我一般吧。”又想想，说：“其实泌外的急诊一向比较少的。”

总实习医师说：“我也不是奢望要遇到急诊手术了，就是想随便遇几个排不出尿的急诊病人，做做膀胱穿刺造瘘也好啊。”

也真的很巧，这机会还真让她遇上了，可惜与她插肩而过。病人是凌晨一点来的，她那时候已经回宿舍睡觉了——在外科，因为没有女同学的值班房，女同学值班只值到晚上11点。她第二天得知这个消息，愤懑不已：“老天啊，让我去读内科也就罢了，怎么连一个膀胱穿刺造瘘的机会也不给我呢？”——她一向是个言辞夸张的人，这个我知道，多年朋友，岂有不知的，不过这回是夸张得有点认真了。

她又想，没关系，到底还有多个病人的上手术台机会可以安慰自己，第二个打击又来。教授说：“我们都没有空床了，看看什么时候出院几个病人再新收吧。”她看看还有空间的走廊，纳闷着：“我们还可以加床的嘛，怎么不加呢。”护士长一语点醒，关键问题是医院的折叠床都已经没有了，怎么加呢？

“唉，天亡我也。”她继续忿忿不已，“我只不过想做做总实习医师。”

总住院医师居然非常和蔼地笑笑：“急诊的病人也都归我们管的，你可以练习一下冲管。”她立刻又有精神了。

“我想现在多学一点东西，将来自己的病人就会少受一点痛苦。”她说的这句话倒是很在理。但愿将来自己做总住院医师的时候，也会遇到这样实习的师弟师妹们。

后记：这篇文章是多年以前写给一个好朋友的。当时我和她一样，都是热情懵懂的实习医生，今天再看到，自己都有点被当时的热情感动，或者医生从来都是这样练成的吧。医院里又有新的实习医生来，而我也即将成为带教实习同学的总住院医师，那么，以此纪念我们的实习医生生涯。


编辑：blue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