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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后，我已经能够熟练掌握各种鼻出血的治疗方法，前鼻孔填塞，后鼻孔填塞，颈外动脉结扎，等等。当然，筛前动脉结扎，颌内动脉栓塞等治疗，医院没有开展或开展的不够好，不会也罢。

但是，无论什么样的出血，首先进行麻醉，在我来说已经逐步成为常规，这在当时，也算是一种尝试。很多人认为在出血凶猛的情况下，不可能有时间先进行麻醉，也不应该麻醉，那样病人会出血更多，而是应该立即直接用油纱条填塞，但我对此很不以为然。于是乎，只要是我管的病人，只要是我值夜班，遇到出血的病人，都是先进行丁卡因麻黄素棉片麻醉。

事实证明，这样做是可行的，病人的填塞不再像以前那样，痛苦的挣扎，医生的填塞也从容了许多，填塞的也更加整齐到位。然而，顽固性的鼻出血依然如故，麻醉失去作用后，病人的痛苦，也是依然如故，抽出纱条后，依然会有再出血的情况，依然是鼻腔黏膜的糜烂。

记得有一次值夜班，曾经碰到病房一个顽固性鼻出血的十五六岁的男孩，白天刚刚抽出纱条，晚上再次出血。在处置室，我一边向孩子的母亲询问着病人的病情，一边手下快速地准备着麻醉棉片，然后，迅速用麻醉棉片为病人止血和麻醉。同时让孩子的母亲帮我拿着吸引头，填完一条麻醉棉片，就用吸引器吸一下，清理清理。

填塞的同时，继续安慰着病人：“不要紧张，出血不可怕，只要你看着医生不紧张，就肯定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如果你看着医生也手忙脚乱，紧张的不得了了，那病情必定很严重，搞不好，可能就没救了，哈哈，你看看，我紧张吗？不紧张，是吧。而且，紧张不仅无济于事，还会加重出血…………。”云云，云云。总之，不断地交谈，至少会分散病人的某些注意力，一定程度的消除其紧张情绪。

就这样，麻醉棉片很快填满了鼻腔，血，也就止住了。这时候，根据情况，让病人自己或是陪人，清洁一下他的脸部，漱一漱口，进一步舒缓一下紧张气氛，病人也会显得精神一点。当然，此时，我也可以不紧不慢的准备油纱条了。最后，清除鼻腔内麻醉棉片，代替以油纱条，止血结束。整个止血过程，有张有弛，收放自如，信马由缰，谈笑风生，胜似闲庭信步，更如行云流水。

孩子母亲紧张而忧虑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我知道，今天的填塞，肯定比前两天的填塞要好一点，至少没有那么痛苦。果不其然，孩子的母亲连声道谢，一个劲地说：“你填的好，你的水平高，为什么那天的医生不给我们上麻药呢，……。”我心里一惊，连忙说：“那天出血肯定比今天凶猛，肯定来不及上麻药。”我连说了两个“肯定”，立马话锋一转：“万一出血再叫我，填的不痛，不等于不会再出血，这两天千万不要做剧烈活动。”云云，云云。

大约过了一个多星期，恰好又是我的夜班，刚接班护士就来喊我，有病人出血。“噢，先让病人去处置室，我马上到。”

还是那个十五六岁的男孩，但是脸色已经蜡黄，极度憔悴的脸上挂满了疲惫，颈部包扎着纱布。我的心里也为之一沉。显然孩子已经做了颈外动脉结扎，而且，出血一直没有止住。

依然是按部就班的填麻醉棉片，但此时，孩子的鼻腔已经糜烂了一大片，血，出的已不如上次凶猛，隔一段时间，才会从口里吐出一个血块。痰中，依然带有鲜血。

孩子的母亲看到是我，颤巍巍的问道：“什么办法都用了，血，什么时候才能止住啊？”

血，何时可以止住！我也不知道，而且，恐怕也没有人能够知道，不仅如此，每个病人出血的具体位置，鼻腔填塞的效果，始终都是一个未知数。我的心里这样想，但是嘴上却在安慰她：“没有问题，血，很快就要止住了，你看，这两天出血比前两天不是少了吗。”其实，傻瓜都知道，孩子已经贫血，想出血，恐怕也没有多少血可出了，能不会少吗？

需要注明的是，我原先所在医院也是一所耳鼻喉专科医院，最鼎盛的时候，有120张病床，分为3个病区，最多的时候，曾同时拥有16位副主任医师。不过，现在，满街的灯箱招牌和不实广告，致使医疗市场良莠不齐，鱼龙混杂，专科医院的病人较之以前，已经越来越少。

所以，在当时，不在一个病区的鼻出血病人，除了值夜班遇到其再次出血外，常常会一点儿也不知道其治疗情况。不过，在后期总结鼻出血病人治疗情况，翻阅病历时发现，这个孩子住院时间很长，而且先后输了两次血，共计800ml。其实，在所有的顽固性鼻出血当中，这还不是最严重的，输血过千，接受两侧颈外动脉结扎，多次住院的病人并不在少数。现在，反过头来再看，这样的治疗在当时，也只能如此，而在鼻内镜手术得以广泛开展的今天，如果依然如此，该当何论？只有天知道。因为，这样的病人，就是在近两年，我依然遇到了好几例，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学生时代，天天盼着毕业，幻想着未来，心里空空的，没着没落，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如何，不知道自己的那一半现居何处，姓字名谁，只是有一点，非常明确，自己的那一半肯定已经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除非自己太花心，否则不会尚未出生。一句话，爱情，婚姻，工作，事业，生活，统统的都是未知数，对于自己的未来，与其说是憧憬，倒不如说是彷徨。

然而，工作后的日子过得却是很快，匆匆的结婚生子，匆匆的上班下班，天天的门诊，病房，手术室，天天的查房、值班、写病历，就是下班后，忙完了家务，哄孩子睡了觉，还要抽空翻一翻杂志，查一查资料，很多好看的电视剧，常常只能是忙里偷闲的看上几集，从来也没有完整的看完过一部。还好，虽然工作紧张，还算安心、安定、安逸。很少有什么人投诉和不满，对医生还算尊重、尊敬，至少，最起码自己也会有一点儿的尊严。

然而，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甚至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满意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投诉的事几乎令医务科焦头烂额。刚毕业的时候，经常跟着主任出去喝酒，推都推不掉，很不适应，常常担心长此以往，自己的身体会吃不消。再以后，医患关系越来越紧张，互相猜疑，相互提防，渐渐的医患关系越来越疏远，真是搞不明白，是医生越来越差了，还是病人越来越坏了，抑或是世道越来越令人难以捉摸。但是有一点，出去喝酒的机会少了，能推的都推了，实在推不掉的，就是去了，也感到很别扭。拒收红包，拒收回扣的学习、整顿越来越频繁，服务态度越来越好，服务质量越来越高，至少是对于我来说，技术水平比以前肯定是高了很多。

无论如何，地球依然还是要转，日子依然还是要过，鼻血依然还是要出，工作依然还是要做。

是的，虽然所有的鼻出血，无论凶猛如何，我都尽量先麻醉，后止血，起初的担心，渐渐地被熟练的操作所代替，已经不再是能与不能的事情了。然而，在没有内镜检查的那段日子，就是明明知道鼻子里面有一个出血点，因为看不到，也只能是望洋兴叹。

记得有一个银行的干部，来头不小，住在高干病房，鼻出血反复了很多次，始终时好时坏，血，说来就来，说好就好，填不填的也不管事，一天能有好几次。我曾经仔细问过他，出血前或出血的时候，自己有没有什么感觉，或者说有没有什么先兆。他说：“有，就在这个地方。”他指着自己的鼻梁，“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这里面有一个地方，有冲击感，而且，一鼓一鼓的。”现在回想起来，根据开展内镜止血后的经验，这个病人应该是鼻中隔前上顶部，筛前动脉分布区的动脉性出血，但这在当时，却只能是一头雾水。

住院期间，病人自己偷偷的又跑到省里的医院去看病，得到的也是同样的答案和治疗方案，反正是有出血，就是油纱条填塞，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人们常说，黄泉路上无老少，其实，无论是住不起院的贫民百姓，还是住高级病房的大领导，其治疗方案，都同样会受到科技水平的制约，在当时，顽固性鼻出血，除了前鼻孔填塞，后鼻孔填塞，颈外动脉结扎，更高级的也只能是DSA，以及动脉栓塞了。

我原先所在医院，是93年年底买的鼻内镜，和国内绝大多数的医院一样，是国产品牌。质量之差就别提了，除非你不经常用，否则，顶多3个月，镜下准保是雾里看花。经常面对的是维修，等待，再维修，再等待。当然这期间，也不乏有条件做，没条件也做的情况。后来又买了几条鼻内镜，虽依然是不断的维修，但需要等待的情况总算好了点。其实，国产内窥镜的价格与进口的相比，真的很便宜，才3千多一条。进口内镜的价格令人乍舌。直到2002年我离开时，用于买内窥镜的钱，总共也没有超过10万元，可治疗的病人却超过了几千例。即便是在现在，这种情况在国内依然不在少数。

这些便宜的不能再便宜的国产内窥镜，都是来自我们的农民兄弟，来自私营企业，正是这些劣质产品，极大推动了中国鼻内镜手术整体水平的迅速发展，同时，也为广大患者，带来了极大的实惠。当然，我们的患者也为此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于是乎，才有了鼻内镜准入制度的呼吁，然而更多的人并不能认同这样制度的建立。正是这些廉价的内窥镜，才使我们鼻窦炎内镜手术的住院总费用，从开始的不足1200元，逐年递增，到2002年也只有2500元不到。

知道为什么各地内镜手术的价格差异巨大了吗？这便是原因之一。使用国产内镜，只能通过内镜才能实施手术，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一个人的手术，是一个只有手术者自己心知肚明，其他人根本我法知晓的“绝密”手术。当然，助手也不可能通过监视器，去帮助手术者。而进口内镜系统，配备的监视系统，谁也可以看到手术的优劣，可以在助手的帮助下，使手术做得更完美，使年轻医生的培养，变得更容易，更能保证培养的质量。但是，这样手术的代价，却是极其昂贵的。

即便是用国产内镜系统做手术，整个手术价格压到了很低，很多人依然看不起病。现在的看病贵，看病难，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真的贵吗？不错，对于下岗职工来说，对于农民工来说，对于只有地里长粮食的农民来说，这无疑是天文数字。而对于一个有工作的家庭，与动则数十万的房价相比，便宜啊，就是与某些家电、旅游、餐饮相比，也不算贵。问题的关键是，你要有工作，你要有工作的能力和工作的机会，你要有收入，你要有能买房、买车的收入，最起码你也应该有买得起全套家用电器的收入，如果你只能勉强糊口，甚至连这个也达不到，只要是自己掏钱看病，就一定是看病贵。

其次，看病贵还有另外一些概念，如果，象以往那样只是摘除鼻息肉，而不是连鼻窦一起打开，彻底清除所有病变，费用的增长与物价增长指数相比，也不多。问题的关键是，以往的手术90%以上的患者会复发，现在的手术是90%以上的患者不再复发。

遗憾的是，优质优价没有被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