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王小凡教授在大会的间隙接受了丁香园的采访。在有限的时间内,他却谈了很多他对国内科研事业的想法。他的交流能力正如他所说得到了导师的严格训练。
丁香园:王教授,您好!您是JBC的副主编。可以请您谈谈中国作者在投稿时要注意些什么吗?
王小凡教授:中国论文的质量已经得到了很大的提高,整体水平已经不错。但一些中国作者的英文水平还是有待提高,一些本来很出色的工作没有得到很好的表述。一方面,论文写作要抓住实验的亮点、精华。另一方面,好论文要能把更深一层的知识表述出来。一篇文章列出实验设计、实验结果,就事论事,是应该的;但作者也应该思考自己的研究结果是否能对更深层的科学问题有所解答。一些出色的科学家往往能提炼出更高水平的问题解答。一份杂志除了希望看到作者对某一具体问题的解答外,当然也希望看到文章对一个亚领域或者一个领域的问题的解答。读者不但能从这样的文章中看到实验的成果,还可以从文章中得到更多的启发。
丁香园:我们接触到一些作者。他们相对于国外作者,对进化论的认识可能不够深刻。是否国外的进化论教育要比国内好?
王小凡教授:对。我们对学生进行训练时,常常会问“一个基因、一个信号通路,是否在进化上保守?研究它有什么意义?”因为很多研究的最终目标是帮助人类解决健康问题。因为资源是有限的,生物学中有趣的问题太多,不可能都根据自己的兴趣进行研究,所以大部分研究最终还是要围绕人类的福祉进行。如果一个基因或信号通路从动物模型、低级生物到人,都是保守的,那么这个研究必定会得到更多的支持。因为基金是有限的,一定会重点支持与人类健康相关的研究。
这在美国也是一样的。在美国申请基金支持时,也要指出研究对人类健康的意义。即便是和人类健康没有直接关系的一些微生物研究领域,如果能把与人类健康的信息提炼出来,那么基金申请报告和论文也会更受欢迎。
从上面谈到的内容,我们可以看到,如果一个研究试图解答的问题不是那么重要,那么即使科研工作者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实验数据也非常出色,他撰写的论文影响力也不会太大。可见研究选题很重要。一篇文章“Nice to know, but so what?”,那就很糟糕了。如果你的研究让大家觉得“如果能知道这个,那该多好?”,那么你的研究就很有价值了。
为什么我要听完曹教授(编者注:第二军医大的曹雪涛教授)的讲座才接受你的采访?从我刚刚接触曹教授开始,我就发现他总是在不断地寻找免疫学界的下一个重大问题。这样的科研工作者总是不断地挑战自己,不断地前进。
当然一个科研工作者除了不断寻找、发现重大问题外,也一定要能够专注研究一些问题。不要所有的重大问题都去研究,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一个优秀的科研工作者要能够解决问题,并且解决一些大的问题。
丁香园:中国的科研发展除了语言问题外,是否可能存在一些科研体制的问题?
王小凡教授:我之所以经常回国,也是因为我希望自己能帮助国内建设一个更好的科研体制。现在留学归来的年青人,包括一些在国外已经有所建树的人,都面对着这样的挑战--国内与国外的科研制度的差别。当然,我国不可能完全按西方的科研体制进入改造,因为我们有我们的文化背景和社会制度。但是,我们还是可以做很多的努力的。
国外的华人科研工作者除了促进国内外的学术交流外,还可以为国家的科研体制建设提一些建议。国家的领导层也很愿意倾听我们的意见。从我的接触经验来说,尽管我的有些建议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实现,或者没有实现好,但科技部、科学院、教育部、卫生部都还是很愿意倾听我的建议的。
当然,也许因为我没在在国内任何一家单位、机构任职,没有利益关系,人们觉得我的建议比较客观,所以更愿意倾听。国外的科研工作者对政府进言有他们的优势,因为政府也需要考虑建议者是否有自己的利益。我也很愿意为国家的科研体制改革贡献自己的力量。
丁香园:国内也正在试点改革科研体制,比如北京生命科学研究所和上海的神经所。
王小凡教授:我觉得,这两个试点改革都很有用。但全国所有研究机构都进行这样的改革,这是不现实的。因为建设这样一个研究所需要很大的投入,每年要投入上亿资金。
现在国内的科研工作者把大量地精力放在基金申请上,而一个科研工作者要做出成绩来,大概需要三到五年。所以希望各项基金可以给科研工作者充分的时间,将每项基金的年限延长到四至五年, 且在量上达到一百五十万到两百万,而不用频繁地(二三年一次中期汇报)向基金报告自己的工作。这样让科研工作者把精力集中在研究上。这便于深入进行更系统的研究,而不至于把研究领域铺得很广而不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