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光伟：留在北川的眼泪

马上就是四川地震一周年了，在这一年时间，我已经三次到四川，为灾区人民服务。明天我将第四次到灾区，第三次作为你是我的天使——上汽通用五菱博爱志愿者，到四川省江油市工作。

2009年5月6日 星期三 阴转雨

今天早上6点，我出发到机场，上午10点30分到达成都，由于我是较早达到的，还要等待其他志愿者，我打开电脑开始修改我的讲稿。

11点40分，我突然听到一声巨响，抬头一看，机场停车场内一辆高速行驶的捷豹车和长安之星汽车垂直相撞，长安车被行驶了40多米后，撞树停下，车内一人昏迷。由于碰撞激烈，担心车辆爆炸，车内其他人员都迅速跑离汽车，只留下一名昏迷的伤员，事发现场离我们的车只有5米远，我立即跑下车，和机场警察和保安一道将昏迷伤员搬运到平地，迅速地为伤员解开衣裤，检查伤员情况，发现伤员已经昏迷，不能说话，对强烈刺激无反应。此时，由于现场无医疗抢救设备，我考虑为严重的创伤后的脑部损害，加上剧烈的震荡，不能排除颈椎的损伤，我们对伤员进行了头颈部固定。十分钟后，救护车到现场，将病人平抬上救护车送往医院救治，当地交警非常感谢我们冒着危险抢救车祸伤员。

下午2点30分志愿者到齐，我们的汽车离开成都，驶向江油，下午5点多，我们到了江油。下午5点多，在江油宾馆签到后，我身后听到有人喊：“纪老师”。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安县的几个村医，他们听说我们来了，也赶过来参加培训，我对村医们这种学习的热情而感动。经过简单的休整和晚餐后，开始了志愿者培训，首先由主办方负责人介绍了活动的情况和安排，然后，由我做了《四赴四川同胞情》的报告，通过我四到灾区的经历，展示了灾区的真实情况，感受到灾区的巨大变化，受到了大家的欢迎。

2009年5月7日 星期四 雨

今天是我们的培训日，主要是对乡村医生进行培训，来自绵阳、什邡和江油的50多位乡村医生参加了培训，许多乡村医生非常珍惜这次培训机会，从昨天开始就有乡医来到江油，早早等候着培训。

上午由四川绵阳404医院的呼吸内科副主任医师银春副主任医师作了呼吸疾病的诊治培训；陈晓辉副主任医师讲述了《上消化道出血的诊治》，收到了村医的好评。下午，由我给村医讲了《村卫生站医疗文书书写和医疗纠纷的防范》，把大家的情绪调动到了最高潮，讲课开始，我通过第一批志愿者的一幅图片，让大家辨认，这是一个憨厚的村医的图片，竟然没有任何人认出来，我只有揭示结果：这是白马村的村医王大夫！我给大家讲述了他的两个小故事：“我们最后一天在白马村，中午快吃饭的时候，我们才遇到白马村的村医王大夫，一个50多岁的憨厚汉子，他穿着雨衣，就像一个老农民，他言语很少，不断的招呼着村民看病，维持着秩序。要不是组织者给我介绍，我还真认为他是一个老农呢！我和他谈了几句，马上要吃饭了，我留他下来和我们一起吃饭，王大夫告诉我，他还要赶着到其他几个队去通知村民们来看病，说着就骑着一辆破自行车走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忽然想起来要给他照张像，我赶紧掏出相机，拍下了王大夫的身影，一种敬意之情油然而生。因此，我给这幅照片起名为《可敬的王大夫》”。我的这番话引起了大家热烈的掌声。

第二个故事，是我们返回的时候，我们的汽车陷入了田中，怎么也开不出来，王大夫带头跳进水里推车，我展示了王大夫推车的图片，我提议掌声送给这位憨厚的村医，又赢得了一片呼应。其实，当主办方把这个题目给我的时候，我的压力很大，一是内容太少，整个讲课的内容可能只要5分钟；二是是否能受村医们的欢迎，我一直在不停的修改课件，一直到今天上午快12点，我才最后定稿。

我通过了21个病例，用生动的语言、精美的幻灯片，加上丰富的内容，把原本枯燥无味的内容，讲的活灵活现，收到了良好的效果，我的讲课持续了1小时20分钟。

讲课结束后得到了志愿者和村医的好评，他们纷纷要求复制我的课件，有的志愿者说：“一个非常枯燥的话题，被你讲的如此生动，我们都感到收获很大”。绵阳的几个村医围着我说：“你今天的讲课是最精彩的，对我们非常有用”……其实，我也没有想到有这么好的效果。

讲课结束后，我们又与村医进行了交流，志愿者们解答了村医们提出的问题。

培训结束了，我们回到房间休息，又有几个志愿者要求考昨天的培训幻灯，说是回家要给自己的孩子看看，让他们也受受教育……

吃完饭，我遇到了随行天涯网的一位网友，我们一起冒着小雨，漫步在江油的街道上，甚是惬意。路上，我们谈了很多，谈了对灾区的感受，谈了对慈善事业的认识等等，让我对她有了新的认识，她对自己非常吝啬，买一件衣服，她要想想又可以给孩子们买几本书，又可以为灾区购买啥；但是她对给灾区的孩子买东西却从来不考虑钱，明天要下去了，今天她给孩子们买了几百元的东西……

我带着对这个女孩的敬意回到了宾馆，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正当我准备开始今天晚上工作的时候，她在QQ里问我的房间号，她要过来和我们聊天，给我们送礼物过来，她带着小吃来到了我们的房间，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后来，她告诉我们她要结婚了，让我们看她的婚纱照，看着她美丽而浪漫的照片，我们都为她祝福。由于我们的房门没有关，又有志愿者来到了我们的房间，和我们一起交流了起来。她告诉我们她不想办酒席，想把这些钱省下来做慈善活动，她告诉我们，她每个月都要到四川来，有的时候一个月要来几次。这时，细心的唐大夫发现，她穿的鞋子是上次在什邡穿的鞋子，而且鞋子上还有两个小洞，她穿的裤子也还是在什邡穿的牛仔裤，她含笑承认了，其实哪个女孩子不喜欢漂亮的衣服呢？然而她为了慈善事业，竟然对自己这么苛刻……

今天，我的房间成为了志愿者的活动中心，尽管晚上耽误了我几个小时的时间，但她一阵阵爽朗的笑声，一个个慈善的故事，一个个做慈善的想法，让我们真正认识了她，这就是我们的爱心人士，她才是真正的志愿者，带着敬意，带着敬佩，带着感谢，我们目送她离开了。

2009年5月8日 星期五 雨转阴

今天是我们第一天进入村里为村民义诊，也是上汽通用五菱公司09年博爱行动的开始，同时也将参加援建博爱卫生站的挂牌仪式。

早上9点，我们就来到了水口庙村，我看见许多村民都早已经等候在那里了，挂牌仪式的场地也布置好了，30多家媒体早已等候在那里了。上午10点，挂牌仪式开始，雨也越下越大，中国红十字基金会、上汽通用五菱公司党委书记周泓等领导讲了话，奥运冠军廖辉代表中国体操向灾区人们捐了药物。我则代表志愿者讲了话，有关领导向我们颁发了志愿者证书和小天使纪念品。

仪式结束后，我们马上投入了义诊中，为早已等候的村民们进行诊治。我一边给病人看病，空闲的时候还要接受媒体的采访，很是辛苦和繁忙……上午，我看了2个甲状腺的病人，一个怀疑是甲亢，我让病人去做T3、T4检查，病人就是不愿意，非要我给她开药不可，我告诉她，没有检查结果，我们是不能给药的，经过长时间的解释，病人才离开了，我后来感觉到病人是不愿意花钱；另外一个是以甲亢作为诊断来看病的，我体检发现双侧甲状腺不均匀的肿大，表面不光滑，两侧不对称，伴有突眼，这是一个以甲亢为表现的病人，考虑为甲状腺癌或者是桥本式病，我给村医讲解了甲状腺的检查方法和这个病的诊断方法，最后让病人去做甲状腺穿刺检查，以明确诊断。

还有一个15岁的小女孩，6岁时因发烧而导致四肢的功能障碍，双手的活动障碍，双下肢足内翻畸形，但孩子没有智力障碍，我们几个医生会诊后，对于这个孩子的诊断还是不清楚，但考虑是中枢性的疾病引起的，由于孩子的家里非常贫困，无钱医治，天涯网的网友，问我这个病人的治疗需要多少费用，我无法回答，只说是至少几万元，她记下了病人的联系方式，我们也记下了，看能不能找到帮助她的办法。看着孩子的妈妈把孩子固定在车子上，千恩万谢的离开的时候，我们心里很难过，我们无论从诊断上，还是治疗上，没有给她任何帮助，我们确实感到无奈……

时间很快就到了11点30分了，我们开始吃饭了，中饭过后，我们有短暂的休息时间，天涯的网友想去看看学校，我们陪同她一起去寻找附近的学校，一位老大娘告诉我们，附近已经没有学校了，唯一的学校——水口庙小学，也在地震中垮塌了，我们决定去寻找一下这个小学的地方，我们沿着崎岖的山路，踏着泥泞，走了一公里多，才看到了学校的旧址，这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小学，院墙和房屋都已经很破旧了，有的还倒塌了，我看着这凄凉的校舍，感受到了灾区人民的伤痛，据院子里的一位老人告诉我，地震把学校的房子破坏了，加上学校的学生不多，这个小学就搬到镇上去了，这里有的已经拆除，有的已经成为修房屋人员的临时住处了。

下午，我们出诊，到了几个重病的病人家里去看病人，看了一个70多岁的老人，他因呼吸不好近10年，现在完全不能平卧，当地医生按照肺气肿给他进行治疗。我们检查了病人，发现病人的双下肺呼吸音是减弱的。腹部是膨隆的，完全不能平卧，只能够侧卧，上腹部有压痛，肠鸣音正常，偶尔可闻及高调肠鸣音，我和唐大夫商量了半天，认为这个病人的膈肌是上抬的，原因还不清楚，但觉得肺气肿的支持点并不多，就让家属把病人送到附近医院做胸、腹部平片和B超检查，然后把结果送到卫生站，看能不能明确诊断。

我们又看了一个80多岁的腰腿痛的病人，检查发现她的腰椎已经强直了，我们也只能给她了一点药物……

返回的路上，天涯网的网友又发现了一个幼儿园，她想去看看，把自己给孩子们买的东西分发给他们，我们下车陪同她去了幼儿园，这里的孩子还在午睡，她把小吃放到一个个小朋友的床头，然后让老师收集孩子们的心愿，她说她六一儿童节再来满足孩子们的心愿，多么富有爱心的一位爱心人士啊。

我们看的第三个病人是一个在山西铁矿受伤的工人，因为胸椎骨折而截瘫，导致压疮的发生，我看了一下，发现病人臀部有4个大洞，其中两个很深，我知道和我住一个房间的何大夫对治疗这个疾病很有方法，我就请来了何大夫，也学习了他的换药方法，他还给村医讲解了换药的方法。

一天的工作结束了，我们带着疲劳，带着无奈离开了，灾区需要我们做的太多了，不是一天义诊就可以解决问题的。

2009年5月9日 星期六 雨转阴

今天是到大康镇因明村义诊，早上一出门老天就开始下雨了，但我们的车子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有几公里泥泞的路，让我们的车子上下颠簸，有的路段错车都很困难，很是危险。

到了因明村，我们看到有的村民已经在那里等候了，我们到了卫生站，迅速换上了衣服，开始了工作，我们接诊的病人，多数为颈腰部疼痛的病人，我们还为几个病人进行了封闭治疗。眼科和高血压的病人也不少。还有一个截瘫的病人，出现了褥疮，右侧臀部可见一个很深的创面，我们请何主任给病人进行了处理，还教会了村医如何处理这样的伤口，看来在灾区这样的病人还不少，我们的何主任已经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一晃就到了中午了，我们的工作人员买来了快餐，我们就在卫生站门口吃完了快餐，我们想到大康镇去看看卫生院的情况，我们在大康镇看到，原来的卫生院已经拆除了，卫生院搬在附近的活动板房内，我们看了简陋的卫生院，护士的治疗台非常简陋，一个上小学的孩子在里面打针，同时还在做作业，看到这样的场面，我感慨很深，心里很难受……

下午，病人少了一点，我、唐大夫就和村医一起出诊，到危重病人家中看病，首先看的是一个晚期食道癌的病人，他已经骨瘦如柴，皮包骨了，我检查了病人，病人已经严重脱水、严重的营养不良了，每天医生就给他打一点静脉的止痛药物。我告诉村医和家属，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建议能给病人做个手术，行胃造瘘，这样可以解决病人的饮食问题，家属表示没有钱，不愿意治疗；我又提出起码要给病人输液，补足液体，但病人本人不同意，也做不了，还有……带着遗憾，带着无奈，我们离开了病人的家，我们没有给这个病人解决任何问题，我们很难过。

到了第二家，这是一个67岁的老大妈，村医告诉我们，她外伤10年了，现在不能行走。我们问了病史，10年前，老人因头昏摔倒，昏迷了3天，在村里治疗，后来虽然清醒了，但遗留下了左侧的肢体障碍，我们经过体检：发现病人的血压230-130，这是一个很危险的血压。我们感到这个病人真是命大，昏迷3天居然活了，我们无法探究她偏瘫的原因，也没有必要探究了，我们只给她处理了血压，给了她一些药物，让她口服，嘱咐村医一定要检测她的血压……这个病人我不好多说什么了，也没有啥意义了，我只想让病人血压能够得到及时控制。

还有一个陈旧性外伤性腰椎骨折的病人，我们给他进行了处理。

通过这几个病人，我感到农村的医疗水平还很差，村民们的健康状况不容乐观，我们任重而道远……

下午，北京的王大夫和我谈起了她想写灾区义诊的妇科疾病的分析，我感到这个想法很不错，我们进行了很好的沟通，她的工作做得很细，病人的相关资料，她全部留下来了，我佩服她，她真是一个有心人。

下午，我还接到武汉媒体的短信，希望我能够为他们写灾区的变化的文章，我想通过图片和文字，我是可以把四次到四川所看到的真实情况展示给读者的。

2009年5月10日 星期日

今天是我们在四川工作的最后一天，大家都希望能到北川去看一看，为了不影响工作，我们想利用休息时间去，昨天晚上近11点，主办方经过努力，决定今天早上4点30分出发，去看看北川，了却我们的心愿，大家非常高兴。

在北川的路上，有一段路特别难走，泥泞、颠簸、积水，有的路面只有一车宽，万一经受不起车的重量，就可能翻车，我们提心吊胆的坐在车里，好在我的肖师傅车技高超，平安的度过了危险，离北川越来越近了。我们看到了到了到北川车辆劝返点的牌子，说明北川仍然是限制进入的，路边不时可以看到警车和警察站岗，快到北川的路旁，可以见到许多武警在路边站岗，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了。

我们终于到了北川了，我们发现北川是处在一个三面环山的地方，其出口可能只有20-30米宽，已经建立了围墙，有武警站岗，无法进入，我们在门外看到了两辆被压坏的汽车停放在路旁。大门的又侧有一个指牌，指示我们右转山上，我们按照指引上山，看到了“羌寨”两个大字，这不知道是地震前设立的，还是地震后设立的。沿着上山的路，我们爬到了半山腰的望乡台，路的两旁一面是山，一面是铁围栏。我们都默默的爬山，没有一个人说话，空气似乎已经凝固了。到了望乡台，我终于看到了北川的全貌了，尽管我以前在网上也看过，但实际看了还是感到震撼，我想它可能是全国最小的县城了，地震给了它毁灭性的打击……

天涯网网友带了鲜花，被允许超越警戒线，去祭拜我们的同胞，看着她深深的鞠躬，看着凌乱的头发，看着她满脸的眼泪，我们心情也很不好，面对镜头，我也流着眼泪说了一段我的内心的话……

我们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在返回的路上，我们发现已经戒严了，所有的车辆已经不让进入了，我们清醒，幸亏是我们走错了路，否则我们是进不来的。回去的路十分好走，上午8点多，我们赶到了武都镇的涪阳村，我们开始了最后一天的义诊，今天的天气不错，上午的病人很多，我看了30多个病人，其中60%是各类疼痛的病人，还有眼科疾病和各类感染的病人。

下午的病人不多，我们一边看病人，一边总结着这几天的工作，病人的特点，义诊中发现的问题，工作人员则拿着录象机记录下了我们的感受。今天我遇到了3例肿瘤的病人，2例乳腺癌，一例脑瘤的病人，这些病人都没有完全按照正规的治疗，我叫来村医，给他们交代了应该做的治疗，不过，他们做不做，我就不得而知了，关键还是一个字：钱。

一天的义诊结束了，给我感触最深的是这个涪阳的村医很能干，她身兼村医、村长、幼儿园园长，还开有商店，她因为会做人，在村里口碑不错。

花絮：吃早餐

详见：

http://www.dxy.cn/bbs/post/view?bid=151&id=14562192&sty=1&tpg=1&age=0

编辑: xiaoyan 作者:丁香园通讯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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