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上解剖课——医路走来(3)
开始我的故事前,请允许我向所有为医学事业的发展贡献自己遗体的人表示最崇高的敬意!
……
今天我再一次来到位于东一号楼的解剖教室,这是第三次上解剖课了。
第一次是在大一下学期,上的是系解(系统解剖)。这是我们第一次接触死人,骷髅、骨架、泡在福尔马林里面的肢体标本……这就是我对解剖课的第一印象。我对尸体倒没有什么恐惧感,不过后来听说有一个98级的学生因为有心理障碍,对尸体很“感冒”,不得不退学。当然还听说过有人晕血的,这样的情况好像也不适合当医生。那时候,校园里还流行着“红牙”的故事,具体的细节我忘记了,大致是说什么一个女生半夜去解剖教室,第二天就看见她的牙齿是红色的……诸如此类的关于解剖课的鬼故事还不少,不过红牙的故事还是很经典的。
解剖课是在上医古色古香的东一号楼上的,这是当年颜福庆老校长不辞辛劳一手创办的。现在他的雕像就安详地树立在东一号楼的对面,用他慈祥的目光注视这从他面前走过的上医学子。说个题外话,据说当年东一号楼和中山医院的三号楼的建造资金不少是从杜月笙那里搞来的。传说是这样的,杜月笙的小儿子得了肺炎(当时的肺炎是很厉害的病),而且病的很重,后来是颜福庆教授的圣手回春救了他儿子。后来杜月笙问颜校长有什么要求,颜校长就要他资助上医的枫林校区和中山医院的建设。这样就有了上医的东一号楼和中山的三号楼。病理的老师还添油加醋,说当时杜公子的大叶性肺炎已经过了最危险的阶段,都快好了。颜教授就骗杜月笙他儿子病很重,开了一些VitC,说什么“听天命吧!”杜月笙也不报什么希望。结果儿子好了,杜月笙就什么都答应了。
到了大三,开始上局解(局部解剖),系解不用自己动刀,局解就是自己动手了。我们那个时候8个人一具尸体。我觉得我们学校的解剖课是上得不错,一来老师好,上课有声有色;二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比其他学校更加丰富的尸体来源(再次感谢所有捐献遗体的人士)。我曾听说什么有的学校一个班级才一具尸体,很是同情。以前上医本科生是4人一具。如今已经是尸体少的时候了。
由于是自己动手,我们经受了更加严峻的考验,主要是福尔马林的味道。要知道福尔马林是致癌物,我们就在这样的环境中上课,而我们的解剖老师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工作。我们的公共卫生学院的老师还向上级有关部门呼吁,要给解剖教师更好的待遇。
解剖课上还经常出现这样的话:“我的髂腹下神经呢?”“看见我的穿通支了嘛?”“哎呀!不小心把俺的腘动脉割断了!”权当笑话。
现在读外科的研究生,要上高级局解,这是第三次上解剖课。研究生的局解比本科生的条件更好一些,不过教室还是老地方,现在是2个人一具尸体。据说原来的研究生是1个人两具尸体。
今天是第一次课,腹前外侧壁。再次复习原来的东西,尤其是腹股沟的解剖,这可是重点,而且外科住院医师能开的择期手术不多,腹股沟疝就是其中之一,所以这里的解剖很重要。还有腹壁的层次,住院医师在大手术能做做切口就不错了,所以这个也要好好学。当然,还有胰十二指肠的解剖,这个更要好好学,毕竟是我的专业方向。
其实什么都要好好学。
关于解剖课,还有一件事情不得不提,那就是上医的解剖教室还是其他非医学院校学生来上医必看的地方,条件是他/她的胆子足够大。呵呵!
还有希望吗?——医路走来(4)
“医生,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吗?”我工作的时候时常听到病人的家属这样问。我不知道怎样回答。
“你觉得你还有希望吗?还是说只是你自己希望还有希望?”一个朋友这样问我。我也不知道怎样回答。
“没有彻底的绝望,就不会有希望!”在面对那些永不死心的病人家属的时候,我往往会想到这句话。
……
这几天,有一个很爱她妈妈的女生在日月光华BBS上向我们求助。说真的,我很痛心。作为一个医生,就算他再怎么麻木,再怎么冷血,只要还有一点点良心,在遇见这样的情况时,我想他多少会觉得有一点内疚。我们可以说我们已经尽力了。从感性上说,我们还想再努力,而现实是——我们只能说我们已经尽力了。
理性的判断,一个生命在最后的时刻是不应该再浪费医疗资源的,已经不能挽回了,还不如就放弃算了,这样痛苦也会少些,不仅仅是病人的痛苦,还有家人的痛苦,这样对国家、对社会也是好的。说这个观点理性,有时候还不如说它有些冷酷。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许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更容易从理性的角度去思考问题。所以作为一个医生,我们很容易说出上面的话。可是我发现我过去几乎没有站在一个当局者、一个病人家属、一个最需要希望的人角度上去看问题,直到我有一天也成为这样一个需要希望的人。
……
“真的没有希望了吗?”一位母亲问我。她的女儿就是我在回忆系列的第一章中提到的那个女孩,一个不到20岁的女孩。恶性淋巴瘤,IVB期,高热、贫血、严重的肺部感染、最好的化疗方案无效、头发掉光……本来是个如花的女孩。我想对她说实话,可是我却不忍心再去加重一个深爱着她女儿的母亲的痛苦。她女儿死的那天,我不值班。后来,值班医生告诉我女孩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救救我吧!”的确我们尽力了,我们能想到的所有办法都用了。
……
“真的没有希望了吗?”一位妻子问我。她的丈夫是一个海归,在张江有他的事业,也有着中国IT的希望。可是他却没有希望了,一个乙肝肝硬化的病人,同时还有结肠癌,当然这还不够,肝脏上也有了转移,肿瘤压迫了肝内胆管和门静脉分支。梗阻性的黄疸和肝细胞性的黄疸让他的皮肤如黄蜡一般,腹水慢慢的生长,门静脉压力也在升高。在他入院的第一天,我就预见了他的死亡。第七天,他死了。那天这位妻子哭的不是那么厉害,眼泪早在前几天早就哭干了,她丈夫死之前已经昏迷了3天。的确我们尽力了,我们能想到的所有办法都用了。
……
“真的没有希望了吗?”一个女儿问我。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一个自称从实习时候送第一个病人开始就平静的人,一个至少是在辩论队混过、口才应该是不错的人,一个能考上研究生、已经拥有执业医师执照的人——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
“你觉得你还有希望吗?还是说只是你自己希望还有希望?”一个朋友这样问我。我现在也需要希望,其实这个希望只是存在着理论上的可能,说白了就是我自己还在希望能有希望。当你成为希望的当局者时,你还能像一个希望的旁观者那样去理性的分析问题吗?
我想起了我原来写的那一篇《赌徒》的文章,就在我的blog上。我今天居然会和别人打赌,打一个我不可能赢的赌。好比2002年世界杯,英国的博彩公司给中国队夺冠开出了1:1000的赔率,我相信我是不会在中国队身上下注,可是我在今天就下了这样一个注。
作为一个医生,我们需要理性的分析,可是,人不仅仅只具有理性。
作者: bluefoxm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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