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被列为文物古迹的协和大礼堂曾经是旧日北京诸多故事的发生地。
1924 年泰戈尔访华期间,5 月 8 日新月社就在协和大礼堂为祝贺泰戈尔 64 岁生日,演出了他的著名英语话剧《齐德拉》,林徽因演主角。泰戈尔坐在观众席的第三排中间,身旁是梅兰芳。
1939 年,《城 南旧事》的作者林海音与夏承楹的婚礼也在此举行。在协和大礼堂,迎来过无数届报到的医学生,也送出了多位日后中国顶尖的医生。
2017 年 9 月 9 日,第九届国际医学史学术会议协和论坛在历史悠久的协和大礼堂召开,《协和医事》作者常青在会上举行了《协和医事:协和百年纪念版》新书首发仪式,讲述了她的「协和情结」……
今天来这里的都是参加国际医学史学会的老师。
「我本来是一位非专业医学史人士,却用了 10 年,写了两个版本的《协和医事》。
但其实在 1991 年我报考协和时,除了朋友嘴中提及的一部林巧稚的纪录片,琉璃瓦屋顶的宫殿建筑,希望去选一个能独善其身并帮助他人的职业之外,我对协和历史知之甚少。因为一部纪录片与一位医生的名字,我决定考协和,之前从未设想过的医学领域。
1999 年,我和我的同学们,也是在这座著名的协和小礼堂毕业典礼时,我对协和历史仍然知之甚少。除了知道洛克菲勒基金会的资助,林巧稚、张孝骞、豫王府、八年制……这几个词之外。可能唯一读过的协和历史就是林巧稚的传记,那是第一年在信阳陆军学院军训时,学校带给我们的礼物。即便那本书,也未能深入地掀起思考的帷幕,对历史的回望。
这些我曾经在《协和医事》的后记里提到过。
如果不是 10 年前动手去写这本《协和医事》,我可能不会去读如此多的与协和有关的文字,它们包括:协和的编年史、夹杂着每个时代色彩的各种论述文章、中国西医的医学教育发展、美国人写的关于洛克菲勒基金会与协和关系的论文、美国那一场上世纪初的著名医学改革、关于协和名医的各种传记和自传、欧美医学教育史……
协和的诞生及迄今一百年的生存,如同一位参与协和建立的洛克菲勒基金会官员所说: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故事——人与命运搏斗,失败摧不毁的理想。』
促使我去写《协和医事》这本书的,一部分是挥之不去的『协和情结』,它曾是老协和的那种生活方式中说包含的内省、专注、慈悲。还有一部分,是经过 100 年的时间长河,去回望、解析协和历史:一所曾经伟大的医学院如何在精细策划中诞生,如何不惜一切代价去追求卓越,又如何在命运的漩涡中破碎、重整,西医如何在一百年的时间里改变着我们的生活,医学教育如何达到它期望的巅峰,大学精神在医学院里如何体现,曾经达到的为医的至高境界是怎么样的,在变成眼前景象之前它经历了哪些流转……我把它称为『泛意义的协和』,这可能比协和历史,对眼下更有意义。在梳理一百年协和之时,一些当今医疗存在的问题,对照过去也许就有了答案和启迪。
今年是协和 100 周年,在 10 年前初版的《协和医事》完成后,我就曾经立下心愿,去洛克菲勒基金会的档案馆,读更多的原始资料,把这本书中我原来觉得不甚满意、或是不够深入的地方,进行一次大修订。
2016 年秋终于成行,我去了纽约,每日乘火车往返纽约与档案馆所在的小镇之间往返。每一天,从早上 9 点起,在疯狂的英文快速阅读、大脑快速链接中度过。每一天,先是撕开一个小小角落,然后望见一片海洋。我屡屡惊叹档案馆的保管和收藏之缜密,关于北京协和医学院的资料,自创立之初,事无巨细。
前面说过,我本来是一位非历史专业的业余者。但在档案馆的同一间阅读室,除了我,还有来自巴黎的读建筑艺术史博士的女生,阿根廷的国立研究所的历史教授,宾夕法尼亚大学历史系的博士生,一位研究美国现代史的中国男生……他们各有形形色色的研究课题,在此研读相关史料。在观察他们,以及和他们的交流中,我渐渐了解了历史学者的工作方法,特别是阅读第一手资料的重要性。当然,他们也会开玩笑,如果要研究欧美历史,最好选择在打字机出现之后的那段,读起来会轻松很多。
我也开始体验到历史学者的某种穿越感,在打字机写就的往来信件与 100 年前的人和事共呼吸的感觉,常让我在走出档案馆时感觉现实世界变得扁平。
如此埋首的专注,久违了。它让我回忆起曾在协和的学生生涯,回忆起许多老协和曾描述的图书馆自修、深夜窗前读书的场景。
这次档案馆之行,对于我来说,是一次救赎之旅。拉我回到本质,回到内核,回到辛勤劳作,去往更高标准,简单来说,是为了能比上一版 2007 年《协和医事》做得更好。
在这本新版《协和医事》中,希望将『协和』置放于一个更广阔的背景之中,在新版里呈现:百年间,诸多冲突时的坚持,诸多分叉时的选择,诸多朦胧之前的预知。在各种力量的交织中如何坚持,如何做事,希望之火不熄。
自上一版《协和医事》,不同领域的读者发来读后感,他们来自医疗、历史、投资、法律、广告、企业管理、经济、建筑、基金会管理……
当我们谈论协和过往百年,在谈论什么?与医疗有关的是:西医如何进入中国,如何影响了我们的生活,西医教育的高标准是什么,一个好医生是怎么培养出来的,老协和的身上有什么样的气质……远超出医疗的是:我们每个人如何理解看病,看病时应期待一位什么样的好医生,什么是铸造伟业的理念及坚持,基金会如何实现专家治理及专业执行。
各位老师今天下午还会去参观档案馆。周末可能不太难碰到医院里的医生。但即便是今天,仍然有些协和人,似乎依然自带一套净化系统,与外部世界不保持同步的世俗化。有一种力量,有一种做事的选择和方式,虽不大声,但绵延,自成宇宙,它打动过我,打动过不少人。也许,它也会打动你。」